第五百八十回:烈阳之铸炉(1 / 2)

('烈日当空,正午的太阳像一只巨大的熔炉,将整个城市无情地熔铸成一块灼热的铜锭。

空气凝滞,弥漫着消毒水气味,混杂着久未清理的垃圾和人群汗水的酸腐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毛孔上。中央广场上,临时搭建的高台如同祭坛,矗立在白得晃眼的日光里。高音喇叭粗粝的电流声像金属刮擦着耳膜,嗡嗡作响。

“……经公安厅严密侦查,现已查明,此次肆虐我曜州之瘟疫,绝非天灾,实为***!其罪魁祸首,乃一潜伏于曜州多年之妖物!”

高台中央,羿晖安像一柄淬火的利剑,笔直地钉在那里。烈日下,她的身姿没有丝毫晃动,仿佛脚下生根,与这灼热的高台融为一体,箭雨似的阳光只是滋养这钢铁巨树的养料,肩章上金属徽记的反光如金白的叶片。

扩音喇叭里,她的声音毫无波澜,字字坚硬如磐石。

高台之下泾渭分明。前排是难得一见的整齐。十几家报社的记者站在最前方;各大医院的院长们深色的呢装挺括,一丝不苟;几位被外国领事或商人,西装革履,脸上挂着审慎的淡漠;本城硕果仅存的几位实业家,穿着质地精良但已略显陈旧的绸缎长衫或旗袍,正襟危坐。汗水顺着他们精心打理的发际线滑落,浸湿了昂贵的衣领。

后排则是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,普通市民们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,脸上刻着疲惫和恐惧留下的麻木的痕迹。他们被持枪的士兵和警察用无形的线粗暴地隔开,只踮着脚尖,伸长脖子,望向高台。

无数双眼睛里,有茫然,有惊疑,有绝望深处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微弱期盼。但不论前排还是后排的人,仍在这高照的太阳下戴着口罩,即便它几乎要被汗水浸透。

这个结果被正式摆在台面上,只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。前排的权贵们,脸上肌肉微微抽动,眼神交换着难以言喻的复杂信息。后排人群低沉的议论声,如同无数细小的气泡,瞬间冒起又迅速被压碎。毕竟,连续数日多家报社的预热已经让人们对结果心知肚明。

“此獠!盘踞于中城区一带,伪装成古董商人、典当行主,甚至以算卦占卜为名,行情报交易之实!其妖邪之能,使其对曜州城之人文地理、市井百态、乃至我行政运作之细枝末节,皆如掌上观纹!”

羿晖安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、斩钉截铁的穿透力,压过所有骚动。她的右手紧握成拳,猛地砸在演讲稿上,发出沉闷的“砰”一声。对于这叠她亲笔写下的“长篇巨着”,她早已烂熟于心。

“公安总厅对此早有警觉。历经持续数年艰苦卓绝之秘密侦查,于近日,终于掌握其确凿罪证。此獠眼见阴谋败露,仓皇逃窜!然,其罪证如山,铁案已铸。公安厅将于一个月内,择日公示所有证据,昭告天下!”

短暂的死寂。紧接着,后排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喧嚣,是长久压抑后的狂喜与愤怒的混合。有人高喊,有人哭泣,更多人只是茫然地跟着嘶吼。前排坐着的人们,表情却松弛下来,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,甚至有几位轻轻鼓起了掌。

源头有了着落,一个非人的、可以倾泻所有恐惧和仇恨的靶子,这似乎比什么都重要。

羿晖安冷眼看着台下沸腾的情绪,再次抬手,示意肃静。

“妖邪虽遁,余毒未清。为防其卷土重来,为保我曜州百万生灵安危,”她的声音带上一种金铁交鸣般的铿锵,“经紧急决议,即日起,重启三限令!自此刻起,曜州全境,即刻进入最高防卫戒备状态。本人持续受命担任临时最高总司令,行使战时最高指挥权。一切经济、文化、教育活动,均需无条件服务于防卫备战。违令者,战时军法从事。”

这三个字像冰锥,瞬间刺穿了刚刚燃起的狂热。

后排人群的喧嚣戛然而止。短暂的狂喜被抽空,刚刚松弛下来的面孔都瞬间僵住。尤其是商人们,交换着不安的眼神。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高音喇叭残余的电流声在嘶嘶作响,像毒蛇吐信。

羿司令挺直了腰背,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洪亮、冰冷,如同宣读神谕:

“此乃非常之时,当行非常之法。凡我曜州军民,须勠力同心,共克时艰……”

隐藏在后排人群中的莫惟明和九方泽,几乎在同时叹了口气。他们各自环顾左右,看到周遭人海中,一双双眼睛刚燃起希望之火,又被演讲者亲手掐灭,只剩下无声的、更甚的麻木。这麻木,恰是她此刻最需要的秩序的基石。

“……战时状态,宵禁提前至晚八时!所有非必须商业活动,即刻停止!粮食、药品、燃料,实行严格配额管制!一切人员流动,需持公安厅特别签发的通行证……”

这时,演讲台侧方靠近警卫线的地方,有人瞬间冲破商业楼临时封锁的布制隔离带,以一种决绝到不顾一切的姿态出现。

那身影快得惊人,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,几步就蹿上了连接高台的木质阶梯。几声急促的脚步在木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,在死寂的广场上如同惊雷。

负责警戒的士兵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慑。演讲台两侧,是仍隶属于公安厅原编制的警卫。真正拥有武装力量的军人,将注意力放在维持后排秩序、防止冲击前排的区域上。谁也没料到,袭击的目标是高台本身。

距离演讲台最近的羿昭辰和羿晗英,彼此对视一眼,竟半晌也没缓过神来。不过,羿昭辰还是本能地伸手去拔腰间的驳壳枪。

太迟了。

羿晖安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裹挟着一股凌厉的风扑到眼前。一张年轻、苍白却愤怒的脸在她瞳孔中急速放大。那一双眼睛亮得惊人,燃烧着纯粹的、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。

这张脸……

“你这黩武主义的走狗!”

时间在羿晖安的感官里被无限拉长。她看清了对方高高扬起的拳头,带着破空之声,毫无保留地迎面袭来。一声沉闷结实的撞击声,如同重锤擂在破鼓上,在广场上空炸开。

巨大的冲击力让羿晖安眼前猛地一黑,耳朵里嗡鸣一片。军人般挺拔的身姿如同被拦腰砍断的旗向后倒去。剧痛从颧骨和后脑同时炸开,瞬间席卷全身,让她几乎窒息。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、令人作呕的腥甜铁锈味。

等羿晖安被这迎面一拳放倒在地上,羿昭辰终于抬手,大喝道:

“拦住她!”

附近所有的军人们,纷纷持上膛的枪冲上高台。台下人头攒动,混沌的声浪荡漾不休。院长们惊得从椅子上弹起,脸色煞白如纸;领事和商人们纷纷后退,脸上写满了惊愕和本能的戒备;几位穿着旗袍的富太太吓得失声尖叫,花容失色。唯独记者们举起长枪短炮,几乎条件反射般狂拍一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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