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2章 联合检查?(1 / 1)
他用食指,在那片被雨水覆盖的冰冷玻璃上,缓慢而用力地划过。
一道清晰的水痕割开了混沌的雨幕,像一道决绝的刀痕,又像一枚即将启动爆炸的开关。
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尖锐刺骨,几乎要冻伤皮肤。
然而,与这体外冰冷截然相反的,是胸腔里轰然燃起的滔天烈焰。
那火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,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,将所有的愤怒、所有的算计、所有积压的力量都锻造成一柄无声的利刃。
林维泉和他那狂妄的金钱游戏,终于走到了尽头!
他收回手指,看着那道短暂清晰后又迅速被新雨水覆盖的划痕,眼神锐利如鹰隼,穿透雨夜,精准地落向江边村的方向。
江边村的那块土地。
此刻,在江昭阳的眼中,已不再是博弈的筹码,更不是待价而沽的商品。
它是终点,是坟场,是他在心中为林维泉精心挑选的——绝地!
雨,下得更大了。
……
秋日的晨光带着一丝微凉的薄纱,慵懒地穿透琉璃镇党委会议室的百叶窗缝隙,在长椭圆形的深褐色会议桌上投下细细的光条,像一道道无形的分界线。
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、混着陈年木料和茶叶味道的沉闷气息,以及一种更无形的、让人神经紧绷的重量。
墙角的立式空调低沉地嗡鸣,试图驱散这不冷不热时节特有的黏滞,却似乎更添几分压抑。
主席位后的“为人民服务”几个红色大字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庄重而肃穆,目光扫过之处,几乎每个人都正襟危坐,面前的笔记本翻开着,笔却大多是搁置的。
除了纸张的摩挲、茶杯盖偶尔轻碰的脆响,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树叶稀疏的飘落声。
镇党委会开始了有一会儿,议题按部就班地进行着。
江昭阳坐在林维泉旁边略微靠右下的位置。
他的目光沉静地掠过每一位与会者的脸。
谁都能感觉到,这位年轻有为的常务副镇长身上正涌动着一股难以忽视的上升气流,势不可挡。
终于,轮到了他发。
江昭阳清了清嗓子,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,像一颗石子投入沉静的湖面,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:“接下来有个建议。”
“鉴于最近市里和县里强化环保和安全生产要求的力度持续加大,也为了切实掌握我镇重点企业环保和安全生产的实际状况。”
“我提议,”他停顿了一下,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,最后落在林维泉略显疲惫的侧脸上,“由环保办和安监办牵头,搞一次联合执法专项检查。”
“对博合化工、大东沟煤矿,还有那些——皮革厂、造纸厂,甚至还有规模小但管理粗放的水果罐头厂等重点目标,进行一轮彻底的地毯式清查!”
话音落下,会议室里奇特地安静了一瞬。
那股原本就存在的重量,此刻似乎陡然凝实,压在了每个人的肩头。
林维夹着烟卷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。
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讶——或者说是一种被突兀打断节奏的不适感——飞快地掠过他的眼底。
烟灰无声地跌落在他面前的烟灰缸里。
他没想到江昭阳会如此直接、如此突然地提出如此具有穿透力的议题。
联合检查?
这意味着什么?
这指向的是什么?
他没有立即表态反对。
多年的宦海沉浮让他练就了至少表面的沉稳。
反对一个听起来冠冕堂皇、完全符合上级精神的提议?
但他心底的警惕瞬间拉到了最高。
剑指那几家利税大户……博合化工、大东沟煤矿……?
江昭阳此举,明着是检查安全和环保,暗里是不是要撬动他林维泉的根本?
“嗯……联合检查……”林维泉含糊地应了一声,缓缓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,滚烫的茶水似乎并未缓解他喉咙的干涩。
他没有看江昭阳,而是微微侧过脸,眼皮撩起,锐利而隐含着焦虑和期盼的目光。
像探照灯一样。
缓缓扫过圆形会议桌对面坐着的每一位党委委员。
他的眼神含义明确——他在寻求支持。
他在期望有人能跳出来,质疑一下这个提议的时机是否合适?检查的尺度如何把握?
企业的反应会不会影响稳定?
哪怕是提出一个缓冲的意见也好。
他需要一个台阶,或者更准确地说,需要一个能帮他分担火力、延缓江昭阳推进速度的盟友。
然而,沉默。
那期待中的反对声音并未出现,甚至连质疑的嘟囔都没有。
有的低着头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封皮的皮质纹理。
有的专注地看着桌上茶杯里竖立的茶叶梗,仿佛那里隐藏着人生的真谛。
有的拿起笔,在本子上看似随意地划拉着,像是在记录,又像是信手涂鸦。
还有的人则干脆避开了林维泉的视线交汇点,目光落在了窗外的某一处虚空。
人人心中透亮:还指望我们替你说话?
怕是在梦里吧!
江昭阳提拔为副县长的公示就贴在公示栏里。
副县长兼镇长!
这说明什么?
搂常理而,副县长兼任镇党委书记才是标配。
这只能说明林维泉的地位岌岌可危。
说明琉璃镇党委书记位置即将腾出来给江昭阳。
林维泉被调离已成定局。
区别只是平调还是明升暗降到一个闲职上去喝茶。
现在谁还会为一个注定要离开、甚至可能自身难保的书记,去得罪一个即将掌权、并且明显得到县里主要领导看重的实权副县长兼镇长?
那不是自断前程么?
捧将倒之人的臭脚?
太不划算了!
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念旧情了。
识时务者为俊杰。
江昭阳的路已铺好,板上钉钉的未来顶头上司。
林维泉?
唉,他的时代已经翻篇了,他的那些“暗示”,那些习惯性的掌控节奏,如今听起来,只是大势已去前的无力挣扎罢了。
何必在这个当口触霉头?
偌大的会议室里,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转动的“嘀嗒”声固执地敲打着这令人窒息的静默。
林维泉的目光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扫过每一张脸。
只看到礼貌的回避、事不关己的平静。
甚至是微不可察的……疏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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