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 第 2 章(2 / 2)

她垂着眸,雪颜皎白:“有劳了。”

备好轿辇后,那侍女就送元慕离开。

就连偏殿外间值守的内侍,都不禁感叹:“昭仪娘娘脾气真是好。”

侍女倒是叹了口气,没有说什么。

-

元慕回到宫中时,已经是正午。

她常年待在宫里,苍白的手背上,那抹红痕格外得灼人眼目。

“娘娘!您的手……”侍女骇然一惊,还以为她是受人刁难,急忙就要请太医过来。

但元慕摆了摆手,只是轻声说道:“水洒了而已。”

语罢,她便走进内殿,更衣睡去。

侍女急急地追进去,见元慕阖眸闭目也没敢再说什么,只是叫人拿来了药膏,轻轻地涂抹在她烫红的手背上。

将要傍晚的时候,元慕才醒过来。

这也不是因为睡足了,而是因为皇后那边又遣人过来,叫她晚间记得过去。

元慕揉了揉眉心,听着侍女轻声细语,缓了会儿神,方才想起晚上还有事情。

元皇后执掌六宫,事务繁多。

尤其是千秋节将近,这是她的生辰,也是整个国家的大节。

如今皇帝不在京中,所有的事情都要她亲手操办。

照理来说,元慕连妃位都不是,是没有资格过去的。

但她的身份毕竟特殊,是元皇后嫡亲的妹妹。

所以哪怕元皇后再不喜欢她,也不会让旁人看出她们之间有嫌隙。

元慕看了眼漏钟,就让人开始梳发更衣。

她刚睡醒,没什么胃口,让人将晚膳撤掉。

侍女担心地端上了糕点:“娘娘,您早膳和午膳都没用,晚上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,先稍微用些吧。”

元慕摇了摇头,望着铜镜中的自己:“不会太久的。”

昨晚一整宿都是在乱梦中度过的。

睡了一下午,但元慕的精力还是很弱。

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,她坐上轿辇时,仍觉得有几分晕眩。

好在轿辇很快就到了梅园。

皇后还未至,众人捧着手炉,锦衣鲜亮,坐在亭台附近的火炉边笑着谈话。

“你知道一举打到柔然王庭是什么意思吗?”为首的人眉眼明亮,“上回做过这种事的人,是古诗里的李将军!想当年我祖父跟着高祖皇帝……”

这是德妃。

她父亲是两朝名将,极是骁勇善战。

“快别说了,”德妃身畔的人掩唇低笑,“我们都听了八百回了。”

这是淑妃。

她祖父是开国元勋,致仕后仍然声名响亮,在朝野都极有名望。

元慕是个缄默的人,她在宫中没什么存在感,也没有谁会记得她。

她轻轻地落座,在人群的角落听着众人闲语。

听了许久,元慕才迟钝地意识到,皇帝或许真的快要回来了。

她一直以为他是要去防秋,没想到竟是亲征。

或许真是有国运在身。

前朝费尽心思没能打败的敌人,他即位后的第二年,就轻而易举地解决掉了。

元慕听得认真,一时差些忘记她们今日过来,是因为元皇后的召见。

元皇后事务繁忙,她身份又尊崇,每回集会都是姗姗来迟。

从来没有人敢说什么。

天色逐渐转向深黑时,众人终是觉察到不对。

都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,皇后就是事情再多,也该过来了。

德妃皱眉,向侍候的宫女呵斥:“现在是几时了?皇后娘娘迟迟未至,你们也不知道去问询一二吗?”

夜色昏沉,梅园点了灯。

宫女唯唯诺诺,并不敢向盛气凌人的德妃多言语,只怯声说这就遣人去问。

众人候在梅园里半晌,却连皇后的影子都没见到。

满肚子都是气,就是脾气最好的宫妃,面上也有些微微挂不住。

已经遣人去问,但这一来一回又是一刻钟过去。

众人快要彻底坐不住时,皇后宫里才姗姗来迟地遣人。

宫女的长发束成髻,神色肃穆,语调轻慢:“皇后娘娘午后犯了旧疾,宫中急乱。”

“劳各位娘娘久等,”她低着眉目,“皇后娘娘已经令人备了轿,这就送各位娘娘回宫。”

这样的口吻仿佛谦逊恭谨,但那言辞透着的却没有一缕歉意。

只有难以言说的高贵和傲慢。

一如元皇后本人。

德妃压着怒意,扬起声调:“娘娘好些了吗?”

“娘娘劳苦,都是因为操劳宫事方才如此,”她缓声说道,“我们这些做嫔妾的,哪好这样一走了之?不如你去通传声,我们一道去为娘娘侍疾。”

德妃锋芒很盛。

但那宫女只是回过头,轻轻地说道:“劳您费心,不过……”

“陛下还在仪凤宫,”她平静地说道,“他特意吩咐了,不希望有人去打扰皇后娘娘。”

此话一出,连淑妃的脸色亦有些难看。

宫女没有多停,就这样直接离开。

后宫就是这样的地方,得到皇帝宠爱的人,就会得到一切。

且不说皇后贵为一国之母,即便她是个身份低贱的婢女,只要有盛宠在身,她身边的宫女也能轻易地将四妃踩在脚下。

但这些和元慕就无关了。

元慕的身躯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,但夜色沉下来后,气温变低,被冷风一吹,就有些寒意起来了。

她低低地咳了两声。

周遭太静,这样细微的声响也变得突兀起来。

注意到众人的目光落过来时,元慕掩住唇的手刚刚放下。

她无疑是生得极为出众的,孤身站在霜月下,清冷出尘,窈窕绰约,恍若是与尘世间的烟火相隔。

只可惜这样的霜雪姿,也跟她们一样,无恩无宠。

德妃抿着的唇角蓦地弯了一下。

“古时有娥皇女英,飞燕合德,”她挑了挑眉,“怎么到了今朝,亲姊妹间也能差这么大呢?”

这是没遮掩的讽刺,更没遮掩的是众人的低笑声。

元皇后身体不好,所以即便知悉帝后一往情深,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将女儿送进宫。

因此如今的内朝,多的是世家贵女。

哪成想帝后之间竟真是鹣鲽情深到了如此地步?

她们不敢明着忤逆皇后,对元慕就没那样客气了。

那笑声不是多刺耳。

元慕幼时就已经习惯流言蜚语,宫廷里众人多少是恪守礼仪的。

她没有过错,她们就是再如何,也没办法怎样她。

元慕没有言语,轻轻地抚了抚手炉,又低低地咳了两声。

今天在外面的时间有些太久了,她的面颊泛红,有些病殃殃的烧意,就仿佛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。

德妃憋着气,这一拳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。

元慕性子内敛少言,跟那个病弱强势的姐姐比起来,简直像是两家人。

都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。

元慕却像是个傻子,到如今也没从皇后手里夺得半分宠爱。

两年过去,她跟个透明人似的,整日就待在清宁宫里足不出户,叫一众等着她们相争的嫔妃都焦躁起来。

真是不成器的蠢东西。

德妃冷哼一声,没有再理会元慕,带着人乘轿辇离开。

元慕仰头看了看深黑的暗空,安静地坐上最后一座轿辇,就这样回了清宁宫。

她好久没有出来过,吐息时都觉得身躯放松。

但吹了太久冷风,似乎是真的受凉了,脸颊是热的,身体却越来越冷。

元慕阖上眼眸,拾级而上,她有些晕,甚至没意识到,为什么没有侍从来迎她。

推开殿门的刹那,她的思绪都是迷乱的。

但目光和殿中央那本该出现在仪凤宫的男人对上时,所有的理智顿时回笼。', '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