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 第 8 章(2 / 2)

她对紫微殿并不熟悉,身上又乏力。

金帐层叠地向下垂落,单是将之挑开,就用了元慕十足的力气。

她环视了一大圈,总算在西侧的矮案上找到了杯盏。

元慕勉强找了件外袍披上,跪坐在菱格地毯上,颤抖着手倒了一杯水。

饮下大半杯的茶水后,干涸的喉咙才被浸润,不再渴得要冒烟。

惯常元慕醒过来时,皇帝都在。

他事务繁多,会直接安排人送她回宫。

元慕鲜少在这边留宿,但每一回都是这样的。

她迟疑了片刻,也没等到来巡看情况的内侍,索性系好腰带,从内殿走了出去。

外袍宽松,底纹是素色的波浪。

瞧着应当是常服。

元慕不知道是皇帝的,还是她的。

她只能祈祷,这是她之前留在这里的。

元慕正要走出去时,熟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。

“只是寻常生辰而已,也不是整十寿辰,”元皇后受宠若惊地说道,“您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呢,真是折煞臣妾了。”

皇帝轻声说道:“一年就这么一回,自然要盛大些。”

“再看看,除却礼单上的,”他将卷轴推到皇后那边,“还有什么想要的吗?”

夫妻之间,讲究的是相敬如宾、举案齐眉。

譬如日月,至亲至疏,彼此敬重爱护。

侍妾就不一样了。

娶妻当娶贤,纳妾则纳色。

没有人会跟侍妾讲究尊重的。

侍妾是男人床笫间的玩物,是为家族开枝散叶的工具。

不仅高门大族,就连皇家也是如此。

元慕站在虚掩着的门后,她带着一身凌乱肮脏的痕迹,听着她的姐姐和姐夫对话。

她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喘不上气的滞涩。

胸腔里的气息,像是被榨干了似的。

无声的隐痛绵长细密。

元慕抿了抿唇,她赤着足,踩着菱格地毯,再度走回到拨步床内。

金帐像是华美的高笼,她蜷缩着身躯,长睫被濡湿后,沉重到抬不起来。

皇帝下午还有事。

见过皇后,简单交代过一些事后,他就离开了紫微殿。

等到皇帝回来时,内侍说元慕已经走了。

她很乖顺,从来没向他讨要过什么,亲密过后,也从来不缠着他片刻。

昨天原本是想要赠她些东西的。

金玉,钱财,土地,仆从,他其实准备了很多。

别的不说,至少位份也该升一升的。

昭仪的位次还是太低了。

四妃哪个都能欺负她一句。

她是好性子,什么都受得了,他可没有这么好脾气。

但元慕那句想要出宫的话,乍然打破了皇帝所有的安排。

本想着等她醒了再谈,却没想到她逃得这样快。

他望向人去阁空的床帐,本就晦暗不明的眼底,更像是浸不入光般阴翳。

为什么每次都这么着急离开他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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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回的事后,元慕在清宁宫休息了两日。

她常要静养,才能有足够的精力。

再加上很快就是元皇后的生辰,元慕作为她的亲妹妹,后宫嫔妃的一员,是无论如何都要到场的。

好在这两日皇帝没再来。

他只让太医送了回药,是补身的药。

说是补身,实则就是助孕。

元慕才承宠的时候,喝过几回。

她喝不惯苦药,后来皇帝就没让人备过。

瓷瓶中装着的是药丸,进献过来的内侍满脸堆笑:“娘娘,这是陛下特意令人制的,直接服用即可。”

“里面加了糖霜,”他谄媚地说道,“包管不苦的。”

元慕让侍女接过,然后有礼地令人送内侍离开。

但回过头后,她就将那瓷瓶收了起来。

明天就是千秋节,最近整个后宫的事情都不会少。

皇后母仪天下,她的生辰是国家的节庆,内外命妇都要入朝觐见,各藩属国也要派使臣觐见。

举办宴席的地方在金明池。

明日仪式才会正式开始,但今日就已经极尽热闹了。

元慕过去的时候,处处都已张灯结彩。

等到明天,还会有烟火表演。

火树银花,星河不夜。

不知道会有多精彩。

元慕去年生病了,高热连日不退,完全错过了这样的一场盛宴,只听旁人说起过,是怎样的热闹非凡。

先皇后的千秋节在夏天。

但元慕夏天都是在青云观过的。

那里与世俗相隔,皇城的热闹是皇城的,跟青云观没有太大关系。

元慕小的时候,做梦都想见一眼传说中的帝后、储君,是什么模样。

他们对她来说,是如隔云端般的人物。

元慕下马车时,已有负责礼乐的宫人,在试礼炮。

乐声阵阵,礼炮轰鸣。

金色的光芒照彻黑夜,死寂的深冬都于此刻逢春。

元慕站得不凑巧,刚好被那金色的雨落了满身。

她披着素白的外氅,肩头都是灿烂的金辉。

宫人知悉闯了大祸,冲撞到了昭仪娘娘,急得满头大汗,匆忙就想要过来。

但在其余人过来之前,元慕最先瞧见的是一双笑眼。

楚王一身红衣,丹凤眼笑弯:“咱们俩真不凑巧啊,嫂嫂。”

曾几何时,也有那样一位故人,弯起同样的笑眼,用温和口吻朝她说过同样的话。

抬眸的刹那,元慕倏地心悸了一瞬。', '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