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- 裂痕初现(2 / 2)
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质问养父。长期以来,她就像一把最锋利的刀,被苏慕辰握在手中,指向他要求的方向,却从未被告知全局的谋划。贺承钧的出现,以及他带来的种种压力和变数,让她迫切地需要知道更多。
苏慕辰的脸色沉了下来,语气变得严肃:“蔷薇,有些事,你知道得越少越安全。时机到了,我自然会告诉你。你现在要做的,就是取得贺承钧的信任,尽可能地获取他手中的资源和情报,但切记,不可投入真情,更不能被他控制!”
获取信任?投入真情?沈蔷薇几乎想冷笑。贺承钧要的根本不是信任,是绝对的服从和占有!
“如果他想要的,不止是信任呢?”她忍不住反问,声音有些发涩。
苏慕辰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,紧紧盯着她:“他对你做了什么?”
沈蔷薇移开视线,摇了摇头:“没什么。我只是觉得,他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,也更难掌控。与他合作,无异于与虎谋皮。”
“与虎谋皮,方能得到最华美的裘袍。”苏慕辰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冷酷的决绝,“蔷薇,别忘了我们苏家上下几十口的血海深仇!忘了你亲生父母是怎么惨死的!为了复仇,些许牺牲,算得了什么?”
血海深仇!
这四个字像一把冰冷的锉刀,狠狠刮过沈蔷薇的心脏,瞬间浇灭了她心中所有纷乱的、不该有的情绪。
是的,复仇。这才是她活着的唯一意义。爱情、温情、甚至自身的清白与安危,在这沉重的仇恨面前,都轻如鸿毛。
她眼底最后一丝波动也沉寂下去,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。
“我明白了,爹爹。”她垂下眼睫,声音平静无波,“我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苏慕辰看着她瞬间冷寂下去的神情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似是欣慰,又似是某种不忍,但最终都被更深沉的算计所掩盖。他缓和了语气,安抚道:“你放心,爹爹不会让你真的陷入险境。一旦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,贺承钧这颗棋子,随时可以舍弃。”
棋子?沈蔷薇在心中冷笑。只怕在那位少帅眼里,他们父女,又何尝不是棋子?
离开画廊时,天色已近黄昏。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,如同泼洒的鲜血。
沈蔷薇没有立刻上车,而是沿着街道慢慢走着。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,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和冰冷。
与养父的谈话,非但没有解开她的疑惑,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,自己可能一直身处一个更加庞大和危险的棋局之中。养父对她有所隐瞒,贺承钧对她势在必得,日本人虎视眈眈,而三年前的真相,依旧迷雾重重。
她就像一艘航行在暴风雨中的小船,四周皆是迷雾和暗礁。
忽然,一阵极细微的、被刻意压低的争执声从旁边一条狭窄的弄堂里传来。
沈蔷薇本能地警觉起来,闪身躲到街角的灯柱后面,屏息凝神。
“……必须尽快动手!那边催得紧!”一个粗嘎的男声,带着浓重的江北口音。
“我知道!但目标身边现在守备太严,根本找不到机会!贺承钧派了精锐日夜守着!”另一个声音略显焦急,听起来年轻些。
贺承钧?目标?动手?
沈蔷薇的心猛地一提。这些人是想对贺承钧不利?
“守备再严也有漏洞!听说他最近迷上个娘们儿,经常单独去见她……或许可以从那里下手……”粗嘎声音提议道,语气阴狠。
沈蔷薇的血液瞬间变冷!他们说的“娘们儿”,难道是她?
“不行!动那个女人会打草惊蛇!贺承钧宝贝她得很,要是她出了事,贺承钧非得发疯不可!到时候更麻烦!”年轻声音反对。
“妈的!那你说怎么办?完不成任务,你我都没好果子吃!”
“再等等……总有机会……他不可能永远没有落单的时候……”
两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,似乎又商议了几句,随后传来脚步声,像是分头离开了弄堂。
沈蔷薇紧紧贴着冰冷的灯柱,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,才缓缓松了口气,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。
有人要杀贺承钧!而且听起来,是受了某方势力的指使。他们甚至考虑过从她这里下手!
会是谁?日本人?还是贺承钧的其他政敌?
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担心贺承钧的安危?不,不是担心。她立刻否决了这个荒谬的想法。她是担心他如果死了,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这条或许能借以复仇的“捷径”就断了,养父的计划也会受到影响。
对,一定是这样。
她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分析。这件事,要不要告诉贺承钧?
告诉他,等于暴露了自己偷听到秘密,也可能打草惊蛇,让那些杀手更加隐蔽。不告诉他,万一他真被杀了……
沈蔷薇陷入两难。
最终,她做出了决定。她不能直接告诉他,但可以用一种更隐晦的方式提醒他。
她快步走回汽车旁,对司机道:“不回公馆了,去城防司令部。”
司机愣了一下,但不敢多问,连忙发动车子。
城防司令部戒备森严,岗哨林立。沈蔷薇的车在门口被拦下。她报上姓名,只说有要事求见贺少帅。
卫兵进去通报。过了一会儿,出来的人却是贺承钧的副官。
“沈小姐,”副官态度恭敬却疏离,“少帅正在处理紧急军务,暂时不便见客。您有什么事情,可以告诉我,我会代为转达。”
沈蔷薇心中了然。贺承钧或许还在为下午那个“无关痛痒”的吻而恼火,或者,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不满和控制欲。
她也不坚持,从手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、散发着淡淡玫瑰香气的小信封,递给副官:“既然少帅忙,那我就不打扰了。麻烦您将这个转交给他。只是一点……小提醒,请他务必保重身体,注意安全。最近世道不太平,听说……有些疯狗急了,会乱咬人。”
她的话语轻柔,带着关切,但“疯狗”和“乱咬人”这几个字,却刻意加重了语气。
副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,但依旧恭敬地接过信封:“是,我一定转交到少帅手上。”
“有劳了。”沈蔷薇微微一笑,转身回到车上,“回家。”
车子驶离戒备森严的司令部大门。沈蔷薇从后视镜里,看到副官拿着那个信封,快步走了回去。
她能做的,只有这么多。以贺承钧的多疑和精明,应该能听懂她的暗示。
至于他信不信,或者会作何反应,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。
夜幕缓缓降临,华灯初上,将上海滩点缀得流光溢彩,却照不进人心深处的暗潮汹涌。
沈蔷薇靠在车后座上,闭上眼睛,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。
周旋于两个同样危险、同样心思深沉的男人之间,背负着血海深仇和未知的阴谋,她就像在刀尖上跳舞,每一步都惊心动魄,如履薄冰。
而裂痕,已经悄然出现。
在她与贺承钧之间。
在她与养父之间。
甚至,在她与自己之间。
未来的路,该如何走下去?
她不知道答案。
唯一知道的是,她必须走下去,直到仇恨湮灭,或者……她自己彻底沉沦。', '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