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初见把总(2 / 2)
阿苦双手接过,像捧一道圣旨,笑得眼角堆起细纹:“当归三钱、炒白术四钱、白芍五钱……”她识字不多,却偏要把每一味药名都念出声,仿佛念一遍,病就好一分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。
李德穗回来了,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。
那人约莫四十出头,身量不高,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,却偏偏穿着一件过于宽大的靛青直裰,空荡荡地挂在身上。
想来此人便是武把总。
且骇人的是他的脸:牙关紧咬,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苦笑,脖颈后仰,脊背反弓,像一张拉满的弓弦,随时会“啪”地断裂。
周婉儿心头一凛:破伤风!
她忙搁笔起身,垂手立在案旁,囚犯的身份提醒她不可逾矩。
李德穗扫了一眼屋内,目光在药方上略作停留,却什么也没说。
她自顾自走到案后坐下,双腿交叠,手肘撑着扶手,指尖轻叩桌面,发出“笃笃”的轻响,像在数谁的死期。
良久,她才抬起下巴,指了指男子对周婉儿淡淡吩咐:“给他也瞧瞧。”
那男子闻言,想点头向周婉儿致意,却因颈背强直,只能微微动了动下颌。
周婉儿上前,一手托住他的后脑,另一手按在他腰眼,稍一用力,男子便“嘶”地倒吸冷气,浑身肌肉如铁,条条绷紧。
“疼得很?”周婉儿问。
男子不语,只用鼻音“嗯”了一声。
她让他转身,撩起后背衣衫。
昏黄灯光下,只见那副瘦骨嶙峋的脊背上,布满纵横交错的疤痕,或隆起如蚯蚓,或凹陷似沟壑,颜色暗红发紫,显然是刀伤。
周婉儿倒吸一口凉气:“这是……刀砍的?”
男子放下衣摆,点头,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门轴。
“何时受伤?”
“一年前。”他说话像挤牙膏,能省则省。
“可曾用酒或盐水清洗过伤口?”周婉儿追问。
男子神情骤然扭曲,仿佛有人拿钝刀在他骨缝里剜。
半晌,他摇了摇头,赤红的眼里浮起一层灰翳。
李德穗始终坐在案后,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桌面,冷眼旁观,并无一丝关切之意,仿佛眼前的人并非她的丈夫,而是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。
周婉儿心头疑云渐浓:哪有夫妻如此生疏的?
但眼下并非她刨根问底的时候,也无此必要。
她让男子张口,见舌苔黄厚;再搭脉,脉弦紧而数。
望闻问切,条条指向破伤风——风毒入里,筋脉拘急。
李德穗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挑:“能治好吗?”
周婉儿垂首,声音不高却笃定:“三分命,七分药,若再拖下去,神仙难救。”
李德穗沉吟片刻,忽而抬眼,目光像两枚冰锥钉在周婉儿脸上。
“那便试试吧,治好了,自有你的好处;治不好……”她顿了顿,指尖在公案上轻轻一弹,“牢城营里正缺个试毒的。”
周婉儿略微一笑:“我明白。”
屋外,风掠过窄巷,发出尖利的哨音。
檀香已尽,最后一缕青烟在空中挣扎片刻,终被黑暗吞噬。', '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