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夜阅卷宗(2 / 2)
“我仅剩二十来日可活,等不了两日。”周婉儿抬眼,声音极轻,却压得灯火一颤:
“今晚便看。”
雨声渐嚣,两人无声对视。
片刻后,管营把木牌抛给她。
“亥初到寅正,四个时辰,只许你一个人进去,若有第三只脚踏进卷宗房……按越狱论处。”
周婉儿接过木牌,指尖冰凉:“我惜命得很。”
木牌正面刻着“牢营夜巡”四字,背面烙着朱红“管”字印。
……
持牌一路,狱卒纷纷放行,目光却像钉子似的钉在她背上——一个死囚竟得管营亲牌。
卷宗房设在死牢最里侧,原是废弃的兵器库,铁门半尺厚。
狱卒开锁时,故意把铁锁磕得叮当响,像是在提醒:别忘了你是囚犯。
门在身后轰然阖死,周婉儿听见自己心跳如鼓。
屋内霉味混着桐油味,四壁无窗,只头顶天窗漏下一方雨幕。
木架上,卷宗、账册、供词堆得山高,一盏气死风灯孤零零吊在梁下,灯罩裂了条缝,火舌舔着雨点,嘶嘶作响。
她深深吸了一口气——
【刘老相爷府祭祖失金器案】
【疑犯周婉儿卷】
端放于最靠外的第一格,就像有人提前替她抽出来的一样。
周婉儿展开最上层的【周婉儿亲供】
纸边卷翘,血迹斑斑,指印乌黑,显然是当日按着她的头强行画押的原件。
供词只有短短几十个字:“小的周婉儿,年十六,相爷府粗使丫头。三月朔日,祭祖后窃得金爵、金盥、金香炉各一,藏于府后花园假山洞内,后被同伴窥见,理屈情虚,情愿招认。”
字迹歪歪扭扭,末尾却有一行小楷批注:“该犯反复翻供,然动刑后具结,似无疑义。”
落款:刑部主事沈如晦。
周婉儿指尖发凉。
原主绝不会写这样的供词,显然是书吏代笔,再强按手印。
更蹊跷的是,批注里点明“反复翻供”,可见原主当日曾极力否认,却被硬压下去。
她抽出第二份——【检举人供词】
“小的来福,年十七,内厨烧火。三月午时正刻,小的去茅厕,忽见周婉儿携锦袱从云在堂出来,往后花园假山洞去,袱角露金器光,小的初不敢言,后管家盘问,方据实供述。”
她翻开第三份——【勘验笔录】
“搜后花园假山,并无金器。再搜周婉儿住所,亦无。刑部捕快柳七、赵二具结。”
周婉儿揉揉酸眼,把三份口供按原顺序放回,突然发现一册【相府人员出入详册】。
详册中记载祭祖当日府内诸人出入时刻,周婉儿指尖便顺着时辰往下捋:
辰时三刻相爷率阖府男丁入祠堂。
巳时一刻大公子刘珩出祠堂,入后花园。
……
午时正厨房送膳,共四人:厨娘张李氏、烧火来福、抬水阿旺、丫头周婉儿。
午时二刻四人退出,仍由角门回厨房。
未时末大公子刘珩再入祠堂。
她目光钉在“午时正”这一行:四人同去,然后又同回,若原主在午时盗金器,绝不可能分身再去送膳。
说明原主在午时正到午时二刻这段时间里根本就没去过祠堂。
而“大公子刘珩”两次进出祠堂,有重大嫌疑,却在刑部审案时被忽略了。
是无意的,还是有意的?
刑部为何急急定案?
原主为何被推到风口浪尖?
灯油将尽,火舌缩成豆大。
周婉儿已看完所有卷宗,忽听门外铁锁轻响——钥匙只转一半,便停住。
有人低声:“沈主事吩咐,死囚若翻供,就地处置。”
另一人粗声:“可管营刚走,真动手?”
“怕什么,一个小丫头,吊死算她畏罪自杀。”
她们显然是牢城营里的狱卒。', '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