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(1 / 2)
('子时的墨火灯仍在燃烧,蓝焰稳定如初,映得冰阳右眼疤痕微微发烫。他未动,目光落在案上那页残稿,焦痕边缘的“壬觉”二字已干涸成灰线,却仍像活物般压着纸面。窗外镜湖无声,木鱼声也停了,唯有灯芯偶尔爆裂一声,惊破寂静。
他知道,那不是结束。
三更将尽,他缓缓抬手,取下插在发间的断笔,轻轻搁在砚台边沿。动作极慢,像是怕惊扰某种沉睡的规则。昨夜记忆崩解的痛楚尚在识海深处回荡,但他不能停。若他是《觉梦录》中人,那便须亲手翻开下一章。
铺纸,蘸墨。
心火墨触纸即颤,幽蓝如脉搏跳动。他没有写名字,而是落下四字:“南川雨夜”。
笔锋收拢刹那,墨迹自燃,火焰不腾空,反向内缩,凝成一道细不可察的火丝,直没入镜湖水面。湖面未起波澜,只中央悄然浮出一圈涟漪,如同有人在水底睁开了眼。
冰阳屏息。
涟漪扩散,湖中景象渐显——并非当下南川,而是某个雨夜的雪庵残殿。青瓦倾颓,佛像半塌,香炉倾倒,灰烬被雨水打湿,蜷缩如死蝶。壬觉跪于佛前,双目闭合,唇未启,可《金刚经》的诵读声却自虚空涌出,字字清晰,层层叠叠,仿佛百人齐念。
镜头下移。
她足下石缝里钻出黑色藤蔓,粗如指节,泛着湿滑光泽,迅速缠绕成一朵曼陀罗花。花瓣非黑非紫,而是由无数细密情丝织就,每一片都映出一张男子的脸:有泪流满面的书生,有嘶吼癫狂的将军,有跪地叩首的僧人……面孔各异,神情却同归于执迷与痛楚。
佛像双目忽然渗出血泪。
血珠极缓坠落,一滴,两滴,落在壬觉肩头。僧袍吸收入体,不见污痕,反而泛起微光。她依旧不动,诵经声却骤然低了一度,像是被什么压住了喉咙。
冰阳左手食指突感剧痛,茧裂处渗出幽蓝液体,滴在桌面上,发出轻微“嗤”响。他咬牙,以茶水在桌面写下半句诗:“梦里不知身是客”。
水痕未干,屋外传来鸡鸣。
他等了一夜,无人来对下半阕。
天光微亮时,他起身,披上靛青长衫,腰间断簪轻晃。老宅门轴吱呀作响,他走入街巷。雨未落,空气却沉得能拧出水来。路过酒肆,门帘半卷,老陈头坐在柜台后,低头擦拭酒壶,动作机械。
冰阳坐下。
老陈头默然端来三碗浑酒,一碗,两碗,第三碗刚放下,右手忽一抖,那只常年为他保留的青瓷笔洗从架上跌落,砸在青石板上,碎成五片。
酒肆内瞬间安静。
邻桌两名醉汉互视一眼,压低声音:“听说了吗?昨夜镜湖现妖影,就是他写的字引来的。”
“可不是?招魂书生,勾引尼姑,心相劫火都要烧到城里来了。”
冰阳低头看掌心,昨夜渗出的蓝液尚未干涸,此刻随脉搏微微跳动。他将碎瓷片一一拾起,用布包好,揣入怀中。未语,未怒,只饮尽三碗酒,转身离去。
回到老宅,他将布包置于陶瓮之上,碎片阴影恰好盖住灰烬中心。窗外雨终于落下,细密如针,敲打青瓦,声声入骨。
他重新磨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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