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56章 见面(1 / 1)
第1456章见面九龙殿前的水渠前,一尊高大的身影显露了出来。~看¢书-屋\小_说~网`-免费¨阅!读`湖蓝色的外袍上带着风沙乃至泥点。眼神之中,疲惫、忧虑相互交织,或许还有几分志芯。胡须很久没有打理了,凌乱不堪,还有几丝杂乱。过桥之后,他来到殿前的小院中,微微有些愣神。这是祖父母曾经居住过多年的院落,殿前的小院中,葡萄园、菜依稀可见,只是有些乏人打理,长势没以前那么好了。他记得很清楚,少时父亲时不时在外,他经常溜来此院,祖父母总是给他摘下新鲜的果蔬,留他用饭。这个时候,便是皇后都不便喊他回去温习功课。无论在平阳、洛阳还是汴梁,祖父母做的饭菜总是那么香。吃完后,困乏的他就在榻上午睡,醒来时总看到祖母在为他扇扇子驱赶蚊虫。他一点点长大,从牙牙学语的孩童到英气勃发的少年,再成家立业,一步步变成如今辽东人人信服的燕王。在这个过程中,他得到了许多,也失去了许多。现在的他,横刀立马,让无数人为之拜服,却再也看不到抱着他去摘果子吃的祖父,现在的他,威望日隆,号令通行十一县,却再也看不到总是问他吃饱了没有的祖母。大概这就是人生吧。「虎头!」殿门前出现了父亲的身影。邵裕快走两步,刚要行礼,却被父亲托住了。顺势起身后,他看到了父亲鬓角参差的白发,虽然不多,但终究有了,顿时有些心酸。父亲老了,方才扶他的手已然没有当年那么沉稳有力。「虎头。」王惠风走了过来。「姨母。」虎头躬身行礼。王惠风上前,轻轻将虎头扶起,然后看向邵勋,道:「虎头愈发沉稳了,和你当年一般英武。\′网?首发」邵勋高兴地拉着虎头,做父亲的就喜欢看到儿子像自己。「累了吗?」邵勋问道:「要不要吃些茶点。」「阿娘她」邵裕直接问道。「她刚睡下,在偏殿呢。」邵勋松开了手,道。「我去看看阿娘。」邵裕眼神瞟向外边,说道。「走吧。」邵勋点了点头,带着二人往西堂而去。从仆射羊札在殿外行了一礼,太医署的官员正往外走,见到邵勋父子二人,微微一惊,志志地行起了礼来。邵勋挥了挥手,让他自行离去。邵裕也没有多看他,而是紧紧看向里间。脚步声轻轻响起,然后停在了床榻前,殿内焚着安神的香,但掩盖不住一种沉重的寂静。窗外天色渐渐昏暗,更添压抑。邵裕仿佛失去了什么精神支撑一般,长途跋涉的疲累在一瞬间涌了上来,几乎跌坐在胡床上。邵勋下意识伸出手,又慢慢收了回来。宫人们都散去了,殿中就只剩下四人。邵裕轻轻拂了拂衣袍,动作很轻柔,仿佛害怕吵醒母亲似的。王惠风在另一边坐下,时而看看姐姐,时而看看邵勋父子,视线最终停留在虚空处王景风沉沉睡着,呼吸很轻。眉宇间却紧紧皱着,仿佛有什么难解之事。邵裕就那样坐在榻前,仿佛就这样看着就已经满足了,又仿佛在做什么告别,方才太医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。房间内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下来。不知何时,邵勋已经悄然离去,将空间留给了儿子。天色完全暗下来后,太官送来了晚膳,邵勋亲手提着来到了九龙殿西堂。王景风已经醒过来了,脸上犹有泪痕,拉着虎头的手不停说着什么。马邑公主邵霓侍立一旁,默默听着。见到邵勋时,王景风目光看向食盒,微微摇了摇头。!g+u+g+e\yu_e!d?u·??邵勋将食盒放在案几上,然后来到卧榻前,轻声说道:「总要吃一些的。」王景风又摇了摇头,然后看向众人,道:「我想和陛下说几句话。」王惠风看了眼姐姐,有些忧虑,然后拉着邵霓离开了。邵裕则有些迟疑,邵勋拍了拍他的肩膀,他最终还是起身离开了。邵勋坐到王景风身旁,静静看着她。「我不怪你了。」王景风轻声说道:「但我后悔,恨!」邵勋沉默地坐在那里。王景风又淌下了几滴眼泪,道:「我死之后,埋得离庾文君远点,我不想看到她。」邵勋张了张嘴。「你想说什么?」王景风微微偏过头来,凝视着他,道:「还想骗我么?你已经骗了我一辈子。」邵勋叹了口气,愈发沉默了。「你为何不自辩?」王景风流泪道:「你不是最会哄女人么?」「我欠你的。」邵勋说道:「下辈子——」「下辈子不要你还了。」王景风说道:「我也对不起我父,他多少次暗示我———”」说到最后,泪如泉涌。邵勋轻轻为她拭去泪水,道:「要还的。这辈子欠的账,下辈子怕是要为你当牛做马了。」「谁要你这牛马?」王景风哭道:「下辈子我一定听话,哪怕不嫁人,也要在爷娘跟前尽孝。」「当不成牛马,那就给你当厨子、马夫。」邵勋扯了扯嘴角,道:「我做饭很好的,你最爱吃。你要出去游艺,我就给你驾车。若有不开眼的凑上来,我直接打杀了。我每天给你烧水灌足,为你晾干头发。你睡着后,我就在外间守夜,寸步不离。」王景风慢慢平静了下来,一时竟有些失神,仿佛回忆起了什么。良久之后,她幽幽叹了口气,道:「你还是不要凑上来,我会被你骗的,会忍不住—自己骗自己。」邵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,道:「不会的。我一辈子还账,怎么会骗你呢?若果真如此,就罚我大冬天下河为你摸鱼。」听到这话,王景风定定地看着邵勋。「你想吃黄河鲤鱼,我就在洛阳守着你。你想吃莼羹鲈脍,我就护你去江南。你若想吃海鱼,我就带你去海边。」邵勋说道:「安安静静,没人打扰,我们的孩儿在身边嬉闹,抱腿撒娇。」王景风愣了许久,轻声道:「你都是我牛马了,还敢放肆——”「是。」邵勋轻轻摸着王景风的脸,道:「我都听你的。」王景风慢慢转过了头去,睁着眼睛,看着昏暗的屋顶。好像越来越暗了,但有些画面却越来越清晰。年少时出落得让人惊叹的容颜,中年后在家闲居的慵懒,以及晚年时流不尽的泪水。父亲、母亲、妹妹、儿子、女儿是她最舍不得的人,还有那黑暗中紧紧握住她的手。她的脑子有点糊涂了,那是谁的手?猛然间,她想起来了。在陈郡的时候,那双手扶着她上马,带她四处游玩,还为她栽下了果树。那双手,还为她濯足,那是别的男人不肯也不屑于做的事情。那双手,还在冰冷刺骨的潭水中捉鱼,只为了安慰她。她用尽最后的力气,反握住了那双手,那也是她最重要的人。天刚蒙蒙亮,邵裕就醒了过来,睁眼一看,却见一面蒲扇在旁边轻轻摇着。扇子带来了清凉的风,驱赶了蚊虫,让他得以安然入睡。「夫君,你醒了?」糜氏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。邵裕睁大着眼睛,然后慢慢伸出手,将糜氏楼入怀中。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,就是觉得心底柔软之处被触动了,下意识抱住了妻子。糜氏静静靠在他怀中,此时无声胜有声。许久之后,邵裕轻轻松开了糜氏,道:「我要去看看阿娘。」「妾去看过了,尚在昏睡中。」糜氏低着头说道。邵裕没有说话。他知道,母亲其实就是吊着一口气,在等着他回来见他最后一面罢了。而今心愿已了,便是离去的时候了。他只是有些茫然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不过在看到糜氏后,他轻轻叹了口气。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,他现在有家室,有臣子,有国民,他的路还很长,还有很多年要走。再者,他还有父亲。父亲是霸道的,他用自己的赫赫战功和无上威望规定了一切。他定义了谁挑唆天家内部不和就处置谁,乐凯倒霉了。他定义了谁当储君,梁奴得偿所愿,他还定义了两个儿子的去处,一在西北,一在东北,各自与中原隔着沙漠与沼泽。他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君王,让人不敢更没有那个能力挑战他的威严。但自己成家立业并独立经营封国之后,邵裕想了很多,也明白了许多事理,或许,将来的他也会走上父亲的老路。他们父子不是第一个,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。天家,能保留那么一丝丝温情,已然相当不容易,父亲为此尽了最大的努力。而且,这种事大抵只会出现在开国初期,越往后越冷酷无情。邵裕轻轻叹了口气,他既是儿子,也是父亲,但很多道理却是最近才明白的。罢了,几孙自有儿孙福,他或许管不了那么多。起床之后,邵裕便去看望母亲。王景风处于昏睡状态,未能回应他。二十四日,皇后庾文君携太子夫妇前来探视。二十五日,王景风逝,年六十三。_l